宵夜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乐文小说网 www.lewen45.com,最快更新冰玥文集最新章节!

      冬夜,夜已很深了。已几近零辰,夜很静,只是附近工地上偶尔传来一点机器声打破夜的宁静。

    阿兰轻脚轻手地关上门。哈了口气,摸着黑,走进沉沉地夜色。

    她饿了。她是这个小村子里的唯一的医生。快天黑的时候,来了一例急诊,延误到现在,炉上的火也已熄了

    穿过这条小道,走过那片树林,就是一条宽敞的小公路。虽常听说有学生在这儿被打劫,但阿兰一向对听说的都是置之不理。

    得、得、得、一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地回响在路上。好冷

    突然树丛一声异响,阿兰觉得被冲撞了一下,险些跌倒,但随即一个男人的手臂围住了她,并有向树丛方向移动的意思。

    阿兰一身僵硬起来,但没有喊叫,也没有反抗,也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努力稳定着身子。

    两人僵持了约有一分钟。

    阿兰说:“放开我!”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男人的手臂有一点软弱的迹象,但随即又加大了力量。

    “不行。今天,你是我的猎物!”

    一个很年轻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

    阿兰还是一动不动。

    一阵静默。

    “你想做什么呢?”阿兰努力镇静地问道。

    “你要钱吗?”

    阿兰突然觉得很滑稽,在这个男人的古怪地拥抱里,居然没有了寒意。

    “我我要你!”还是很低沉,但也很坚定

    阿兰轻笑起来。

    “呵呵这世上还会有人要我吗?”阿兰的笑里好象有几分凄凉。

    男人不回答。

    阿兰又说道: “你要我干什么?我是一老太婆了,你没发现吗?我给你钱吧,你可以去找一位年轻的小姐”

    阿兰想了想又说:“我并没看到你的样子,你就这样去了吧”

    “不,就要你!”

    阿兰奇怪起来,不禁在想难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仇家吗?但不可能啊

    “那好,那你放开我你这个样子算是什么!”

    男人缓缓地放开手,站在背后一言不发。

    “我饿了,我要去吃宵夜!”

    “不行!”

    “可我真的饿了!”一提起饿,好象胃也痉挛起来:“随你了,要不,你就拿钱走人,要不你就让我躺在这儿,反正我饿了”

    阿兰固执起来,却并不回头,故做从容镇定地继续走着。

    那男人只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竟然就那么跟在了她的背后。

    阿兰不紧不慢地走着。

    那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阿兰也想大叫,但又不敢,这会儿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盏路灯下,那男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了她身前,阿兰估算了一下,这男人也许有1。7米多一点了,身体并不身薄。

    叹口气,她也不知怎么办了。算了,到有人的地方再说吧。

    这家灯火通明的羊肉汤店是做的通宵营业。

    阿兰也算是常客了。

    但她刚想进去,男人一把拽住了她:“走,去另一家。”

    阿兰没有答话,只得继续向前走去。

    男人也没有松开手,竟那么就势挽住了她

    阿兰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发抖,但乘势走得更稳。

    一男一女走进了另一家较小较黑暗的“正宗羊肉汤”路边店。

    通宵都会有过往的长途货运司机停车就餐。

    这会儿,一个十七八的男孩子靠在一面墙上,仰着头睡着了,一条长长地口水线挂了下来。

    另一个中年的妇人麻利地烫好的一大盆羊肉,再加一大盆饭,另盛了一大盆汤一并端了过来放在桌上。转身就坐在一张远远的桌凳前打盹。

    男人放开了阿兰的手臂,坐在背光的角度,看着这个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女人。

    她五官只能说是还端正,眼角也有了细细地鱼尾纹迹,脸色也有一些苍白。绾起的一个老式的髻上,还似乎垂着几根白发。身材已出现了发福的迹象。衣着也是普普通通,一件旧旧的深蓝色长大衣,边角磨损得不轻。

    滚烫的汤入了胃,渐渐周身也暖和起来。阿兰这才瞥了一眼对面那个称她为猎物,但现在在发愣的男人。

    很年轻,虽然也有几根稀疏的胡子印青了下巴。

    阿兰勉强地笑了笑:“你也喝啊!”

    也不知是因为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从没发生过什么大案,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好象并不畏惧这个男人。

    男人也喝起了汤,汤是猪骨在锅里久熬过的,有些粘稠,还漂有几片香菜的碎叶。

    “你要酒吗?”阿兰突然说。

    “唔,什么?”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兰已高声叫道:“老板娘,来半斤白酒”

    那女人懒洋洋地站起来,递过一个半满的酒瓶。

    阿兰一声叹息。唉这人,彼此都不认得。“你是做什么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男人阴沉着声音。

    “你不用告诉我,我也知道。”

    “是吗?”

    “你是打建筑的吧。”

    “你”男人差点站起来,随即又坐开去,向旁边看了看。

    “你的手有些粗糙,还有些老茧,身上也还有一股子水泥的呛鼻味道!”阿兰轻轻拈起一快羊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真香!”

    “你多大了?”阿兰再问。

    “算了,你别问我了。我问你吧。”男人盛了一勺汤,轻轻地吹着。

    “行啊,你说吧。”

    “你,你真的不怕我?”男人压低了声音。

    阿兰并不回答,抿了口酒,又喝了一口汤:“老板娘,再来点汤”

    一时无语。

    又是半碗滚热的浓汤下肚。阿兰象是闲闲地说:“你说,在这世上什么最可怕?”

    男人不说话,笑笑,又龇着牙笑笑。

    阿兰却象是自语的说:“我小的时候,以为死很可怕,但总想去死,”

    男人有点意外。

    “甚至做好了准备。我想先去买好安眠药。然后从楼下跳下去”

    “为什么?”男人忍不住插嘴道。

    “嘿,时间太久了,已不太记得起来。也许是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也许是因为一件不太顺心的事”

    “我总在想像,我要他们付出不喜欢我的代价,我要让母亲想起我的时候落泪。也许只有我死了。她才能记起我的好?”

    “我还要让同学们在我的坟前送花。我要他们后悔那一次没有让我当班长。却选了别人唉呵呵可笑吗?”

    “不好笑。你不是没死吗?”

    “是啊。差一点。就只差一点儿了。”

    “我的遗书也写好了。我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放在我的床上,我怕我妈到时随便就给我找了一件。她一直也是那么一个粗心的人。”

    “我打碎了扑满里的钱,带着贴好了邮票的信封,我就去找药店。你知道,那时候的药店很少。”

    “我对人家说:我奶奶睡眠不好,让我来买药他们都夸我很乖,可一次只能卖给我十粒。我也不知要多少才有效,但我想,我去买够一百粒吧。”

    男人听得有些入神起来。连桌上的汤也忘了喝。

    “我买到第七家的时候,这儿已经没有药店了。我也不能重复去买,但我知道另一个镇上一定可以让我买到我要的东西”

    阿兰顿了顿。“你知道,那时没有车。我只能徒步走去”

    “路上,我走得很慢,也很伤感你能想像一个十二岁女孩儿的伤心吗?”

    “后来呢?”

    “唉,后来我在路上睡着了,直到家里找到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儿。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哪个地方。”

    阿兰又轻笑起来:“后来后来我又有一次想要自杀!”

    “是吗?”男人沉入了一种莫名的冷静:“可你也没死。不是吗?”

    “是的。其实这一次,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可以成功的了。但我没死”

    “哦?是吗?”

    阿兰又喝了口酒,不再说话,慢慢咀嚼着有些冷了而发硬的饭粒。

    小店里沉默了下来。

    半斤白酒,只喝了不到一两,那男人却滴酒未沾,这让阿兰有些奇怪。

    男人却有些沉不住气:“怎么,不想说了么?”

    阿兰笑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一个傻女子的傻故事。爱人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如此而已。”

    “不,这个我不关心,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没死。”

    “?”

    “是的,没死。那时候,我要的药物已经找到。我已经有相当的把握,让自己平静地离去,而且不会有一点不相干的疼痛。”

    “我又一次细细地做好了生命里最后的安排。遗书写了两封,那一封记得是以诗歌的形式写成的给他。另一封平白直述给我的父母,纸上泪痕多多,却没什么内容”

    “那也是冬天的一个深夜,是我值班,我说服医生和另一个值班的实习生去休息。在诊断桌上就放着我弄到的药片,这一次我很轻易就得到了二百粒。水还很烫。于是,我静静地坐在办公的藤椅上,回想起我的那二十来年。现在我已不能确定,那时我有没有哭”

    “突然有人敲门,不,简直是砸门,一声比一声急切,一下比一下用力。”

    “对这样的求诊者,我已经有些熟悉,我不想理睬。可那声音一直很坚定,却没有一声呼喊。我只怕再那么下来,门也会被敲碎。最终,我打开了门。”

    男人停止了喝汤,抬起头,盯着阿兰。

    “两个人几乎是跌了进来。一个女人瘫软在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背上。女人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男孩子放下那女人,站在旁边一边喘息,一边直愣愣地盯着我,咬起了手指甲”

    “原来,那女人服了毒,那男孩儿是她的儿子。唉,就这样,我再一次没能死掉!”

    “后来呢?”男人问道。

    “后来,我实习完毕业回乡,在这儿就再没有离开。”

    “那两母子呢?”

    “女人最终还是没救活,儿子嘛,我也不知道了。”

    “唉。”男人叹着气:“那两母子,我却知道”

    阿兰无语地看着那藏在影子里的脸庞。

    “女人死了。男孩搬进了父亲的新家。后母是一个妖娆的女人,相貌并不能说漂亮,但是只要她开心,她可以很是温柔。一家人相处还算不错。”

    “哦。”

    “没过几年,父亲又有新的情人。男孩也因此住到了这附近的寄宿学校,一周回家一次。可回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学会了在学校里交朋友,赌博,追女仔,骂老师,以及其他的一切”

    “你?”阿兰终于问道。

    “是的。我就是那个儿子。”

    男人站起来,走到灯光下,伸出左手,对阿兰笑笑。

    那手背上筋脉虬结,手指粗长,唯有大拇指的指甲边缘粗糙不平。

    “这个啃指甲的毛病,我也改过。但总会复发。你还能认出我吗?”

    阿兰摇摇头“太久了。十几年了吧,记不得了。”

    “不,只有六年吧。”

    “六年?”

    “是。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可能是喝了点酒,为了给同学出一口气,我打了三个人,最后也被人打破了头,血流不止,被人送到你这儿来”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阿兰略略回想了一下。

    “是的。你起初不愿给我做缝合。可你知道我们几个人身上没有钱,不能去医院,你就拿出了缝合包。”

    “”阿兰苦笑起来。

    “也许你不记得,但我还有点印象,刚才我就觉得你有点眼熟。”

    “是吗,后来呢?”阿兰喃喃的问。

    “后来,被学校劝退,回家了呗,可那个家,如何能容得下我。嘿嘿我新的小弟出生了,还有个小妹妹没被带回家来。我爸在生孩子上,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最后,我拿了一笔钱,就离开了,再没见过,也不想再见他们。”

    “你,去了哪儿?”

    “深圳。那个遍地黄金的地方。我一下火车,找了一个小店住下,就开始找工作。那时刚有身份证,除了胆大什么也没有,工作也没找到,钱却一天天减少。”

    “后来,我在一家小工厂里落了脚,可那根本就是一个骗人的地方。身份证被扣了,暂住证也不办理。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还常常被拉长责骂。我最终是受不了跑了。”

    “一晃半年过去。我跳了一十几个厂,兜里只剩下几十块钱,这还是我只吃两餐省下的。又去找了一天工作,回去时天也黑了,可我的被褥卷给丢到了门外,我并不怪房东,我已欠了他两个多月房租。那天晚上,我在一家铺子的屋檐下啃着指甲,第一次梦见了我死去的母亲。醒来,天已大亮,我身上的钱也被偷光了。”

    阿兰有些吃惊地听着,这些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

    “你还要听吗?”男人问。

    “不知道。我有些累了,你想说,就说吧。”

    “嘿嘿,后来的我就不是一个小孩子。就在那天,我先是抢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面包,再就是骗了一个所谓老乡的同情与钱、身份证总之,我就这样活下来了。”

    “是啊,你是活下来了。”阿兰轻轻回身看看身后的那个打盹女人。

    “可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阿兰压低了声音说,声音里的情绪很复杂。

    男人猛地坏笑起来“哈哈哈”

    声音很响,阿兰倒惧怕地朝后面望望,那打盹的女人只抬抬头,向这边瞄了一下,又阖上了眼。

    男人附低了身子,眼里有些戏谑的光:“很简单!因为你喜欢啊!”

    “你?!”阿兰涨红了脸。

    “不是吗?一个三十来岁的独身女人深夜出门,你想我会有其他的想法吗?难道就真象你说的,只是饿了,只是想吃一顿宵夜?”

    阿兰愤愤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但,现在我改变了看法,你也许不是那样的女人。可你是为什么要在这时出来,真的是一点也害怕吗?

    阿兰不说话。

    男人想了想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欠你一笔药费不是吗?所以”男人提了提眉毛,耸耸肩说:“你自由了”

    阿兰还是不答,轻轻地呼了口气。

    男人又说:“我本不想回来,可昨天是我妈的十年的死祭,我还是回来了。我已经习惯不在一个地方呆太长的时间,明天,不,今天,我就会离开”

    “起来啦!老板娘,结帐啦。”男人突然大声嚷嚷着说:

    回过身,又说道:“当然是你买单,我还不习惯为女人花钱。”

    阿兰只觉得有些屈辱,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连忙掏出了一个瘪瘪的钱包

    一男一女走出了小店。路上静静地,一个人也没有。远处不时传有一声犬吠童啼。点点的灯光也如天上的星星一样,沉郁在夜雾中闪烁。夜风很凉,但阿兰已没有了刚才的彻骨的寒冷。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

    “要我送你吗?”男人仿佛是关切地问道,可也有些调侃的意味。

    阿兰勉强笑笑,摇摇头。

    “那好吧。就此告别了。你自己小心,不要哈哈”男人打了两个哈哈,转过了身子,看着前方的路。“对了,忘告诉你,我不是打建筑的。呵呵。这件衣服不过是顺手借来的。”

    男人吹起口哨,施施然就那么走了。

    阿兰反而怔在那里,好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又无法出口,只能看着那人慢慢地,并不回头地一路走远,融入了夜色里。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急跑了起来,一路飞奔

    轻轻地打开门,阿兰小心地打开壁灯。蚊帐里,女儿平稳地呼吸声轻轻传来。阿兰一下子喘着粗气跌坐在床边。

    良久,阿兰站起,取出信纸,提笔写道:“亲爱的老公,您好!对您所说夫妻间感情破裂一事,我有不同的看法”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冰玥文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乐文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冰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冰玥并收藏冰玥文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