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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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火车仍在深幽幽的山洞中急驶。车厢里的人大都打起瞌睡，世界显得出奇的静，列车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大山里回响。
根生没有一丝睡意，明天就要回到阔别几年的家乡见到久违的父老乡亲。村中人的生活肯定大变样了，听说社教发财了，办了厂，这回一定要去看看。婶婶小时候由于医疗不发达七八岁就变成哑巴，现在总该好了吧？姑姑和姑夫生活一直拮据，如今手头该宽裕了。姐姐几年没见，走时已盖起全村屈指可数的小洋楼，现在肯定更好了。
列车在飞驶，颠簸得历很。有几个人被颠得呕吐，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把老子的钱拿去修的啥路。”那呕物吐在过道上，过往的人踩上去一个趔趄，又是一骂。车厢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根生被一种悲凉的气氛纠缠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凄苦吞噬着笼罩着，第一次回家心里却像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来。
天爷爷地爷爷，总算到家了。路上虽碰上了强盗把几个小伙子捅倒在血泊中，并未把自己怎样，真是万幸。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时值中秋庄稼一眼看不到边，何苗大都从地下干了四五片叶子，看样子旱有月愈。这总比往年强多了，往年不要说秋苗，就是麦子也颗粒难收。整日骄阳似火尘土飞扬人心慌慌，粮价动荡，各村庙前香火不绝祈神求雨的人不断，出门讨活路的人很多，几个年头了。不管咋说目下总是好的，根生悲凉的心绪慢慢活拨起来，东看看西瞅瞅，村上的土墙大都变成砖墙，街道由三四米扩到八九米且上了石子，两旁梧桐如伞盖在上面凉意浓浓，自己家还是老样，两间厢房还在，只是门楼上多了几个梧桐木棍棍搭起的棚，是怕雨把门下变形的。到家看见父母头上已添了许多白发眼窝也深了许多，皱纹更多了，人也变得单薄消瘦。媳妇立在院子直直又略带羞涩得看着他，儿子已经六岁了躲在父亲的背后怯怯的。亲人相见格外激动自不当说。
约莫休息了两天，路途的疲劳已消尽。母亲说没面了。根生就装了一袋麦子去村里磨，几年前那条老街已被红砖瓦房代替，土房已很少。磨面的人不算太多也也不算少。见面都说：“根生，发财了。”根生赶忙把母亲早给准备的哈德门拿出来一人给发已支，狗娃一把把余下的烟全都夺了去说：“根生，这烟归哥尝鲜了，你狗日的在外边发了才，也不给哥寻个事，把哥在家快穷死了。”根生说：“你叫兄弟给你寻啥活，你现在都盖起砖瓦房，兄弟还是那间土厢房，不是挖苦兄弟。”李大叔说：“瓜娃呢，这几年你不在，不知道。咱们这里搞新庄基规划，老房大都是住了几辈人的，实在不行了。有些有钱人就先搬出去，后来政策变了，有钱没钱都得想法搬，不然每年都得交庄基占用费，没办法。咬咬牙，拼一回。人一辈子能盖几回房，盖好了子孙就不用在劳神了，给娃找媳妇也易。”李大叔慢慢地说着烟头的灰一节一节向下掉都没有发觉，双眉紧锁着，好像盖起的不是新房而是坟墓。党国说：“你不知道这几年农民更苦了，粮食丰收不见钱，浇地的水费有五毛涨到一块，大渠无人问津没人修补，先打的水泥板早就不见尸首了。电费由三毛涨到六毛，肥料由十二元涨到二十二，更不用说今天这费明天那费了。娃，咱农民不敢有个小灾小病的，那就不得了。”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唯一的儿子欣慰因病送医院差二百元，医生不管，等他往返百愈里交足了款在抱孩子时，孩子已经不呼吸了，他在医院大闹，结果被门卫打得头破血流，还被派出所拘留了几天，出来成了疯子，今年才慢慢好了。这是根生后来才知道的。看着大家愁苦得脸陈旧的衣服，为了改变一下气氛。根生说：“大伯大叔大哥，听说社教发财了，在咱们村子建厂安置了许多人，赚了不少钱吧。他现在怎样？”大伯恨恨的吸了一口烟，手抖的厉害说：“社教今年一直没见，听说在西安给人舔碗。前二年是发了，厂子办的好大，又是个热心人，爱给老百姓办事，得罪了政府里不少官，政府后来就给他上这税上那税，再后来又说他产品不合格是伪劣假冒，搞倒闭了。政府要强行卖厂里面的东西，乡亲们不许，发生了争执死了人。咱村老娃的儿就是被派出所拉去活活打死的。老娃上县、上市、上省告也没告个眉眼，双眼不知怎么也瞎了。”根生默默地听着，他的心在流血，他不做声的磨完面，给了十元，找的全是一毛二毛五毛一元的，全是皱皱折折的，那钱的确太旧像有几百年的历史，根生知道那是乡亲们的血汗钱。
回到家天色擦黑，母亲正在作晚饭，根生就烧起锅来。母亲说：“孩子你婶子去年八月份死的，因病。”根生说：“我婶子才四十岁，啥病。”“先在乡上医院看了十几天，说是肠炎。转到县上说是急病，第二天就死了。”根生只是低头烧锅，母亲又说：“你姑夫厂效益不好，一年没发工资，下岗了。家里孩子要上学要几百元，东借西借，没有。两人吵了架，你姑生气出走，你姑夫寻了几天没寻见，喝了毒药，幸亏发现的早抢救的快，打了几天吊针人才活过来。叫人把你姑寻回来，她哭得根泪人似的说不根你姑夫了。”“现在怎样。”“能怎样，都三个孩子了还不这样过着。”
翌日早晨，根生去地里除草，老远就看见孝通给自己打招呼：“兄弟，啥时回来的，”“我时六号回来的。”说着根生忙从兜里取出烟给孝通点着。“兄弟，牌子高得很，哈德门。比哥强多了。”他吸了口烟又说：“你是知道的，哥生来就是给人下苦的命，从小给人打胡基、种地到后来在砖厂起窑、拉砖，盖房给人撇砖、打灰没黑没明的干，怎么越干越紧、越干越穷，这真象就社会的长工出得是牛马力，吃的是糠菜子。”根生吓了一跳，自己一向认为什么都通境被问的瞠目结舌。虽然自己也给资本家打工，可从来就没有想到社会制度问题，根生不敢想，他慌称自己忙，便匆匆走了。
太阳不觉已到头顶，根生除完草刚跨进门就看见外甥在和圆圆玩。根生知道姐姐肯定来了。“根生回来了。”姐姐说着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已有了白丝，脸色不在红润而是皱黄。“姐姐，你是不是病了。”姐姐笑着说：“是的，前几天姐姐身体不舒服。”晚饭中妈妈才说：“姐姐的邻居盖房，原说好的三米八架板，邻居又把地基垫高了一米，要在界墙上打两行砖，姐姐不许。为这两家吵闹，找村上村上无人管，乡上更不用说。那家媳妇寻死觅活的，拿着毒药跑到你姐姐家给自己头上脸上身上乱倒，不活了，弄得你姐姐一家不得安宁，现在才慢慢好了。”根生愈感悲凉，他不知道现在人该怎样，农村该怎样，他说不清。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根生又踏上上班得路，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所感是伤心的。他心里念叨着，农民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难道真如古人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吗？
午夜，列车在深幽幽的山洞飞驶。根生在想：改革的大潮何时从能使农民真正走上康庄大道，彻底摆脱精神上和物质上的贫困。
午夜，火车仍在深幽幽的山洞中急驶。车厢里的人大都打起瞌睡，世界显得出奇的静，列车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大山里回响。
根生没有一丝睡意，明天就要回到阔别几年的家乡见到久违的父老乡亲。村中人的生活肯定大变样了，听说社教发财了，办了厂，这回一定要去看看。婶婶小时候由于医疗不发达七八岁就变成哑巴，现在总该好了吧？姑姑和姑夫生活一直拮据，如今手头该宽裕了。姐姐几年没见，走时已盖起全村屈指可数的小洋楼，现在肯定更好了。
列车在飞驶，颠簸得历很。有几个人被颠得呕吐，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把老子的钱拿去修的啥路。”那呕物吐在过道上，过往的人踩上去一个趔趄，又是一骂。车厢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根生被一种悲凉的气氛纠缠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凄苦吞噬着笼罩着，第一次回家心里却像吃了黄莲有苦说不出来。
天爷爷地爷爷，总算到家了。路上虽碰上了强盗把几个小伙子捅倒在血泊中，并未把自己怎样，真是万幸。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时值中秋庄稼一眼看不到边，何苗大都从地下干了四五片叶子，看样子旱有月愈。这总比往年强多了，往年不要说秋苗，就是麦子也颗粒难收。整日骄阳似火尘土飞扬人心慌慌，粮价动荡，各村庙前香火不绝祈神求雨的人不断，出门讨活路的人很多，几个年头了。不管咋说目下总是好的，根生悲凉的心绪慢慢活拨起来，东看看西瞅瞅，村上的土墙大都变成砖墙，街道由三四米扩到八九米且上了石子，两旁梧桐如伞盖在上面凉意浓浓，自己家还是老样，两间厢房还在，只是门楼上多了几个梧桐木棍棍搭起的棚，是怕雨把门下变形的。到家看见父母头上已添了许多白发眼窝也深了许多，皱纹更多了，人也变得单薄消瘦。媳妇立在院子直直又略带羞涩得看着他，儿子已经六岁了躲在父亲的背后怯怯的。亲人相见格外激动自不当说。
约莫休息了两天，路途的疲劳已消尽。母亲说没面了。根生就装了一袋麦子去村里磨，几年前那条老街已被红砖瓦房代替，土房已很少。磨面的人不算太多也也不算少。见面都说：“根生，发财了。”根生赶忙把母亲早给准备的哈德门拿出来一人给发已支，狗娃一把把余下的烟全都夺了去说：“根生，这烟归哥尝鲜了，你狗日的在外边发了才，也不给哥寻个事，把哥在家快穷死了。”根生说：“你叫兄弟给你寻啥活，你现在都盖起砖瓦房，兄弟还是那间土厢房，不是挖苦兄弟。”李大叔说：“瓜娃呢，这几年你不在，不知道。咱们这里搞新庄基规划，老房大都是住了几辈人的，实在不行了。有些有钱人就先搬出去，后来政策变了，有钱没钱都得想法搬，不然每年都得交庄基占用费，没办法。咬咬牙，拼一回。人一辈子能盖几回房，盖好了子孙就不用在劳神了，给娃找媳妇也易。”李大叔慢慢地说着烟头的灰一节一节向下掉都没有发觉，双眉紧锁着，好像盖起的不是新房而是坟墓。党国说：“你不知道这几年农民更苦了，粮食丰收不见钱，浇地的水费有五毛涨到一块，大渠无人问津没人修补，先打的水泥板早就不见尸首了。电费由三毛涨到六毛，肥料由十二元涨到二十二，更不用说今天这费明天那费了。娃，咱农民不敢有个小灾小病的，那就不得了。”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唯一的儿子欣慰因病送医院差二百元，医生不管，等他往返百愈里交足了款在抱孩子时，孩子已经不呼吸了，他在医院大闹，结果被门卫打得头破血流，还被派出所拘留了几天，出来成了疯子，今年才慢慢好了。这是根生后来才知道的。看着大家愁苦得脸陈旧的衣服，为了改变一下气氛。根生说：“大伯大叔大哥，听说社教发财了，在咱们村子建厂安置了许多人，赚了不少钱吧。他现在怎样？”大伯恨恨的吸了一口烟，手抖的厉害说：“社教今年一直没见，听说在西安给人舔碗。前二年是发了，厂子办的好大，又是个热心人，爱给老百姓办事，得罪了政府里不少官，政府后来就给他上这税上那税，再后来又说他产品不合格是伪劣假冒，搞倒闭了。政府要强行卖厂里面的东西，乡亲们不许，发生了争执死了人。咱村老娃的儿就是被派出所拉去活活打死的。老娃上县、上市、上省告也没告个眉眼，双眼不知怎么也瞎了。”根生默默地听着，他的心在流血，他不做声的磨完面，给了十元，找的全是一毛二毛五毛一元的，全是皱皱折折的，那钱的确太旧像有几百年的历史，根生知道那是乡亲们的血汗钱。
回到家天色擦黑，母亲正在作晚饭，根生就烧起锅来。母亲说：“孩子你婶子去年八月份死的，因病。”根生说：“我婶子才四十岁，啥病。”“先在乡上医院看了十几天，说是肠炎。转到县上说是急病，第二天就死了。”根生只是低头烧锅，母亲又说：“你姑夫厂效益不好，一年没发工资，下岗了。家里孩子要上学要几百元，东借西借，没有。两人吵了架，你姑生气出走，你姑夫寻了几天没寻见，喝了毒药，幸亏发现的早抢救的快，打了几天吊针人才活过来。叫人把你姑寻回来，她哭得根泪人似的说不根你姑夫了。”“现在怎样。”“能怎样，都三个孩子了还不这样过着。”
翌日早晨，根生去地里除草，老远就看见孝通给自己打招呼：“兄弟，啥时回来的，”“我时六号回来的。”说着根生忙从兜里取出烟给孝通点着。“兄弟，牌子高得很，哈德门。比哥强多了。”他吸了口烟又说：“你是知道的，哥生来就是给人下苦的命，从小给人打胡基、种地到后来在砖厂起窑、拉砖，盖房给人撇砖、打灰没黑没明的干，怎么越干越紧、越干越穷，这真象就社会的长工出得是牛马力，吃的是糠菜子。”根生吓了一跳，自己一向认为什么都通境被问的瞠目结舌。虽然自己也给资本家打工，可从来就没有想到社会制度问题，根生不敢想，他慌称自己忙，便匆匆走了。
太阳不觉已到头顶，根生除完草刚跨进门就看见外甥在和圆圆玩。根生知道姐姐肯定来了。“根生回来了。”姐姐说着走了出来，乌黑的头发已有了白丝，脸色不在红润而是皱黄。“姐姐，你是不是病了。”姐姐笑着说：“是的，前几天姐姐身体不舒服。”晚饭中妈妈才说：“姐姐的邻居盖房，原说好的三米八架板，邻居又把地基垫高了一米，要在界墙上打两行砖，姐姐不许。为这两家吵闹，找村上村上无人管，乡上更不用说。那家媳妇寻死觅活的，拿着毒药跑到你姐姐家给自己头上脸上身上乱倒，不活了，弄得你姐姐一家不得安宁，现在才慢慢好了。”根生愈感悲凉，他不知道现在人该怎样，农村该怎样，他说不清。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根生又踏上上班得路，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所感是伤心的。他心里念叨着，农民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难道真如古人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吗？
午夜，列车在深幽幽的山洞飞驶。根生在想：改革的大潮何时从能使农民真正走上康庄大道，彻底摆脱精神上和物质上的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