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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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你愿不愿意,做这一次冒险

    去一个

    见不到羊

    见不到草

    见不到人的

    冬天的阿里

    那里有大风

    那里有寒冷

    那里有许许多多的

    野生动物,以及

    照看它们的神

    你愿不愿意,去那里看看

    看看生

    看看死

    看看上天是否真的

    连通着你的内心

    1

    小马和小龙,在这座海拔5500米的山上,已经呆了整整110天了。9月份他们上山的时候,山上的草还是绿的。周遭还有游牧民的帐篷。到12月中旬,山上的一切便枯萎了。而游牧民也赶往拉萨一带去过冬了。在这座山头方圆60公里的地方,除却了那些天生顽强的藏野驴和黄羊,以及以它们为食的狼和狐狸之外,唯一两条腿的动物,就剩下小马和小龙。

    而且从12月初开始,山上便刮起了大风,没日没夜,无边无际。120公里每小时的风速,让山上的一切均变得艰难起来。小便,决计是不可能站稳了尿的。大便,几乎如同下了一遭地域。零下30度的气温,大风中光着屁股的几分钟,等事情完了,人简直都要冻僵了。

    于是只能尽可能的待在屋子里面。除了每小时一次的测量,必须到屋外去,其余的时间,小马和小龙就在山上那间不到10平米,彩钢板搭成的小屋里呆着。大风的呼啸当中,屋内的火炉也燃烧的格外猛烈,室内的温度几乎刚好和室外的温度颠倒了个个。在屋内,小马和小龙只穿着内衣,还在不断得冒汗。门也不能关着,不然那温度足以让他们洗桑拿了。

    可是他们不仅连桑拿也洗不成,就连洗脸也要再三的精打细算才成。山上的水是60公里之外的一个小镇里拉来的。去那里一次,来回整整一天的时间,这就不免要耽误一天的测量数据。另外,他们身上所带的钱,到后来也不够给汽车加油了。于是只能半月去拉一次水,除了吃饭和饮用之外,他们唯一消耗水的用途,就是每天刷一次牙。所以小龙和小马已经好久没有洗脸了。12月底,当我在该则县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肮脏程度,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后来在他们的要求下,请他们去洗了一次澡。出来时我发现小马的脸上有好几处都出血了。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才告诉我,可能是因为洗澡的时候,搓的太过于用力了。

    2

    其实在离山上不到20公里的地方,倒是也有一个水源。很多的野生动物就在那里饮水。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马和小龙之前,在山上值班的人员在那里拉水使用了一个月之后,头上的头发居然完全给掉光了。那之后,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再也没有敢到那里去拉水。而头发掉光的两个工作人员,也从此发下了重誓:此生此世,他妈的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毕竟总的有人要来这个地方,在那两个掉了头发的人辞职之后,小马和小龙便应聘来到了这里。第一次到这里,他们便创下了两个记录。第一个记录,是小马和小龙刚上山,小龙当时立马就出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随后迫不得已被送到了最近的县城去调养,小马一个人在山上过了七天七夜。而另外一个记录,其实早在我被通知上山去接应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事实。我接到通知是在12月5号,而到那时为止,小马和小龙已经在山上呆了整整3个月。我们在拉萨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特别的吃惊。有人不禁惊叹道:你们说的这两个,究竟是人,还是野驴?

    在小马和小龙之前,的确没有任何人在这个山顶上,值班超过40天的时间。甚至有人提出了一个所谓的45天定理。说是对一个人的体力和精神的极限来讲,一个人最多也只能够在这种条件下呆上45天。要是超过了45天,要么就会死于高原反应,要么就会死于寂寞。反正活着下山几乎是没有可能。或者就算下山,恐怕这个人也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了。

    去年冬天,也是这个时候,当我拉萨的同事去山上接替另外两个人的时候,那两个人只听说了拉萨值班人员到达山上的大概日期,就在山顶上顶着大风,整整观望了三天。当我的同事赶到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被冻感冒了。当他们最终看见我的同事到达山上的时候,就失声痛哭起来。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3

    我这次上山的消息,大约也给山上的小马和小龙带去了同样的震动。或许他们的心情更要激动一些。就在我快上山的那天,或许小马的心理已然彻底的放松了。于是便高原反应了起来。我赶到该则县的那天,给山上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小马。小马在电话里给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们暂且先不要上山,我恐怕挂断电话就得马上下山,我快不行了。

    小马虽然高原反应的厉害,却不肯轻易的让小龙开车下山。从山上到该则县的110公里路不好走,小马担心小龙下山的时候就把车开翻了。于是他开着车,头脑几乎处在昏迷的状态,把车开到了离该则县50公里的一个乡,就晕倒了。然后是乡政府的人,把他们送到了该则。

    我是在一个小诊所里见到小马和小龙的。小马在床上虚弱的躺着打点滴。小龙在地下垂着头坐着,眼角似乎还挂着眼泪。

    4

    事后,也就是当小马的身体完全恢复了过来,我才从他的嘴里得知,其实在这一次之前,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而那一次,是他们去拉水的时候,车子翻了。完全底朝天的翻了个个。从车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小龙大口大口的吐血,而小马的一条腿也受伤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电话又没有信号。他们从下午4点一直走到下午6点,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电话有信号的地方,才打通了附近物玛乡政府的电话。乡政府的人大约7点半赶到的时候,小龙已经在路边昏迷不醒了。小马说,当时他的恐惧达到了极点。把车子重新翻过来,发现车子还能开的时候,就连挡风玻璃也完全碎掉的情况下,小马决定开车前往阿里地区的首府狮泉河,先抢救小龙。小马给我说,平生第一次,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死,车子开得飞快。直路上120码,转弯处80码,一直把车子开到了狮泉河的医院门口。而他当时从车子里,几乎已经走不出来了。脸上,身上,已经完全的麻木了。

    小马是条汉子,在我亲眼见到小马的时候,我完全相信了这一点。而我究竟会在山上怎样,能不能顶住高原反应,能不能顶住寒冷和大风,以及能不能顶住自己内心当中的压力,我,还有跟我一同去值班的扎桑,或许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5

    由于小马生病下山调养,我和扎桑上山的日期也就往后推迟了几天。我们接到北京方面的通知,让我们等候小马身体休整好了,然后一起和他们上山,从他们手里把所有的工作转接过来。也就在这几天,当我和扎桑天天跟小马小龙混在一起的时候,听他们讲山上的情形,我们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的打鼓。平地上说高原上的危险,再危险的事情也和你毫无关联。或者已经经过了危险说危险,恐怕也是骄傲大于后怕。可是就在将要经历危险的时候说危险,却是一种对于心灵的巨大折磨。死亡这时候就是离你很近的事物,一点也不神秘,一点也不遥远。

    我和扎桑这一次,也不是第一次来阿里,之前在这个观测站建立的时候,我和扎桑就曾经来过这里。不过那是在夏天,而且并没有在山上居住很长的时间。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冬天来阿里,也是第一次将要在山上住上一个月的时间。来的时候,我就跟北京方面打了招呼,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我说我们只会呆一个月,无论到时候接班的人来不来,我们均要按时下山。到时候要是因为这个,伤害了数据的完整性,可不要怪我们事先没有说清楚。北京方面的人也满口答应了。说是无论如何,一定在07年的1月底派人前来接替我们。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负责07年一月的数据即可。

    我和扎桑从拉萨出发的时候是06年12月25日,恰巧是圣诞节。到达该则县是12月28号。也就是那天,小马高原反应下山到了该则休息。等到小马身体完全恢复的时候,已经是07年的元旦了。元月2号,我们决定一起上山做一些必要的交接工作。

    6

    上山的时候,可能车里的两对人,形成了对比鲜明的两种心情。山上做完交接工作之后,小马小龙就要下山回新疆了。可是我和扎桑,却要留在山上,度过不知怎样难熬的一个月了。在车里,小马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我们沉重的心情,不断地说些在山上好玩的事情。比如野兔子怎么在晚上来偷吃我们放在睡袋里的土豆,比如野驴怎么跑过我们山上的房屋,并且还探头往里面张望,以及小龙和他在山顶上挖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坑,有一次一只黄羊路过的时候还不小心掉进去了。他们去帮助那只黄羊出来之后,那个黄羊还显得依依不舍之类的事情。可是小马也似乎感觉到了,我和扎桑,谁也没有听进去。

    扎桑今年50多岁了。这次来阿里,本来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可是这次山上的任务,就像一个皮球似的,被我们研究所里的人不断的踢来踢去。母亲生病需要回去照看的,小孩在内地上学需要去看望的,家里的某个重要亲戚要在这几天结婚的,各式各样的理由,在这个时候都出来了。可是大家都清楚,这些理由都是假的。要是这一次不是去阿里,而是去美国,去日本,大家还不都会放下自己任何的理由,争着抢着的去了。最重要的理由只有一点,那就是这次的任务是有生命危险的。谁不怕死?谁又愿意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我是最不好说不去的人,其实我是这次去阿里的最佳人选。第一,早在去年,我就亲口承诺过北京方面的负责人,说是今年冬天我可以为他们效力。第二:我是所里不多的年轻人之一,而其中的一个,已经在去年到山上值过一次班了。而扎桑,本来怎么也轮不到上山的,50多岁的人,尤其在去年夏天和我来阿里,在一处海拔不到5000米的地方,曾经高原反应昏倒过一次。可是这次,当这个令人感到恐惧的任务被大家如此推来推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从小在那曲草原长大的藏族人,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其他人顿时沉默了下来。他说:上次我没死,我不信这次我就能怎么样?我去,正好再看看圣山冈仁波齐。

    扎桑所说的这座山,如果我们从南线去阿里,是必然要见到的藏传佛教以及印度教所最推崇的一座圣山。也是每一个藏族人一生希望多去拜会的一座山。扎桑说完这话,去阿里的人选就最后决定了。

    7

    元月2日我们上山的那天,下午3点,就在车子离我们的山头只有20公里的地方,忽然大风又剧烈的刮了起来。而从小马和小龙的眼神中,我们知道这一次的大风,似乎还要比他们之前所经历的,更要大些。刚开始扎桑还在开玩笑,坐在车子前排的他,扭过头来问我:唉,小丁,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这次来阿里见到这么大的风,也算是值了吧?可是就在这大风继续猛烈的刮起来,并且卷起满天的砂石,有力的打在我们的车子上,发出怦怦作响的声音,这么持续了整整一个钟头之后,车子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了。

    最可怕的是我们的车子已经不能开动了。狂风卷起满天的砂石与尘土,前面的路究竟在哪里,就算车子的雾灯打起来,也不能丝毫的帮助我们看见前面半米处的路面。整个的天空变得漆黑一片,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沙土王国当中。

    大风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下午六点的时候,这场令人感到恐惧的大风,不仅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倒越刮越猛起来。小马惶恐不安的告诉我们,就他的经验来看,山上的风也总是下午刮起来,并在傍晚到午夜时分达到高潮,恐怕要减弱非要等到后半夜去了。

    我们上山的时候,就在车里预备了许多在山上使用的食物。大家合计了一下,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如就在车里先吃点东西,等到夜半风停之后,再考虑上山的事情吧。车子里还有我和扎桑准备带上山的许多衣物,车子的汽油还多,所以情况就算在恶劣,今晚上也不至于出现危险。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合计,因为电话信号没有,无法和最近的乡政府联系,更无法和任何外界的人联系,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如此了。

    8

    可是就在几分钟后,当我们刚刚把食物拿出来准备吃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响声,打破了所有原先的设想,也打破了我们刚刚还算乐观的期盼。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巨大风力的席卷下,直接打到了我们车子的挡风玻璃上。挡风玻璃随之就被打得粉碎,而那颗石头端直的便打到了扎桑的脸上。

    石头究竟打在扎桑脸上具体的哪个部位,我们其余的三个人,一个人也不能知晓。只是看见献血忽然就从扎桑的脸上冒了出来。随即我们每个人都无比恐惧的感觉到有无数的砂石,正在朝我们车里面涌进来,打在我们的身上,钻进我们的嘴巴里,鼻子里,让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小马坐在司机的驾驶位上,离扎桑最近,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他还是没有忘记扎桑受伤了。他一把就从座位下面拿出一条擦手的毛巾来,递给扎桑,让他赶快把自己流血的地方捂住。然后对我们大吼起来:赶快,赶快把后车厢的帆布解下来。

    我和小马下车把后车厢盖货物的帆布解了下来,和小马一起,每人抓住一端,就放到了原来挡风玻璃的位置,然后用绳子把四角固定在了车子上。而当我们三人重新又回到车子里的时候,只觉得脸上,头上,身上,到处都生疼生疼。这时候小马已经打开了车里的灯,在灯光的照耀下,每一个人的脸都显得那么可怕。

    9

    扎桑的伤情,现在成了我们最大的问题。大风依旧在刮,可是刚刚遭遇到的变故,已经让我们忘记了这讨厌的风。献血继续从扎桑脸上捂着的毛巾里不断渗出。扎桑沉重的呻吟着。帆布现在挡住了大风往车里袭击,我们赶忙把扎桑的脸用水冲洗了一下,才看见了他的伤口的位置。原来那颗石头刚好砸在了扎桑的鼻子上,鼻梁好像已经被砸断了。我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衬衣,撕下一片来,先帮扎桑暂时包扎住了伤口。

    剩下的时间里,劝慰扎桑似乎成了我们三个人的所有事情。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无能为力。大风还不知道要刮多久,已经是下午7点,我们依旧被掩埋在飞砂走石当中。我自己已经不知道,我究竟是在劝慰扎桑安心,还是在劝慰我自己不要失去信心,不要再如此撕心裂肺的恐惧。

    时间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过去,大风的声音稍微有些变化,我们的心情就会忽然激动一下,是不是风要停了。可是我们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这样,4个多小时又过去了。夜里11点多的时候,我们不仅继续在大风当中煎熬,而且又开始感受到了寒冷。没有了挡风玻璃,车子里的暖气几乎就不起作用,零下30度的严寒,也开始来跟我们开玩笑了。

    几乎所有的衣物都被我们穿了起来。还是觉得彻骨的寒冷。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我们的脚已经完全麻木了。那些在阿里曾经被冻掉了脚的事情,忽然就从我脑海里滑过,那一刻,一种刻骨铭心的绝望,就忽然从心底里冒出来了。今夜,我们将会怎样?明天,我们是否可以安全的回到有人烟的地方。

    大家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每隔几分钟,小马还是会虚弱的问一下大家,看大家是否还在清醒之中。扎桑回答的声音最为微弱,小马问他的时候就使劲的推他,还告诉他风马上就要停了,风一停,我们就可以马上赶往物玛乡政府。

    10

    那一夜凌晨5点,我们最终赶到了物玛乡政府。1点钟,风稍微小下来,可以让我们在开着夜灯看见路面的时候,我们就掉头缓缓的往物玛乡赶了。车子赶到乡政府,等乡里的工作人员赶来,准备把我们送往该则县医院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摸了摸扎桑的鼻子,告诉我们,扎桑已经断气了。

    第二天,小马,小龙和我三个人,就住在该则县的一个宾馆里,等待北京方面的负责人赶往这里。我们三个人都好好的,没有少一条胳膊,没有少一条腿。扎桑的尸体就暂且放在隔壁的一个房间里。而屋外依旧刮着令我们惊心动魄的大风。

    第五天,北京方面的人从拉萨方向赶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扎桑的家人。扎桑的老婆,下车的时候就在哭,车上的人告诉我,她几乎从拉萨哭到了该则,哭了整整两天。

    北京方面一共来了4个人。两个人在该则一天也没歇,就又随车陪同扎桑的老婆,护送扎桑的尸体回拉萨了。另外的两个,决定先在该则县和我们一起住上几天,一是对这次的事故作一个详细的调查,写出一个报告。另外就是观望天气情况,如果大风停了,还要继续上山。

    也就在那天夜里,当小马,小龙,我,还有北京方面来两个人,无法入眠而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面对他们的一个问题,我忽然久久的沉默了起来。他们问我:小丁,你看这一次,你是愿意先回拉萨,还是继续上山?

    2007。1。19(草)

    2007。1。2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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